你问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是唯一知道我冷的人。你知道我冷,却依然不为我生火或点灯,只用思想抱住我,不说绝望,也不说希望。仅凭这点,就足够我爱你终生。你问我为什么疼你,因为你是唯一知道我疼的人。你知道我疼,却依然不为我敷药或打针,只用命运搂紧我,不说逃离,也不说回归。仅凭这点,就足够我疼你终生。你问我为什么想你,因为你是唯一知道我恨的人。你知道我恨,却依然不为我开脱或掩饰,只用血泪滋养我,不说过去,也不说未来。仅凭这点,就足够我想你终生。如果你现在还活着,我肯定会将这些心里话说给你听。虽然你现在已经死了,这些心里话我还是要说——说给你也说给我。 我们天生是两类人,永远走不到一起。你爱好文学是附庸风雅,想朝自己脸上贴金。我爱好文学是受命运驱使,为活着作证。你读书是为获取谈资装斯文,我读书是为安顿灵魂求心静。我过的是简朴生活,你过的是奢华人生。我会为一根芦苇而忧伤或一只飞虫而哀叹,你只会为跟有身份的人喝酒而荣耀或有权势的人照相而陶醉。我看见不公正的事情会愤怒,你看见人间的罪恶会沉默。我不会向对自己有利的人谄媚或行贿,你会向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放低人格或下跪。我一生都不可能受制于人或听凭谁的摆布,你一辈子都在拍人的马屁或做他人的宠物。我知道你比我活得潇洒和滋润,你知道我比你活得艰难和尴尬。但我不后悔,我的生命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有权选择过什么样的人生。请原谅我与你的分道扬镳吧,我真的并不比你伟大,也并不比你高尚,只因我们的的确确是天生不同的两类人。 我知道你现在很有名,也很得意,但我并不敬重你。我很清楚你的名气是怎么来的。你已经那么有钱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包着飞机游遍了天堂和地狱,享受着亿万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幸福生活,又何必拿钱来买这种廉价的荣誉呢?或许钱的确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买到豪车、洋房、珠宝和灵魂出窍的幻觉;可以买到人脉、职位、刽子手和魔鬼的笑靥,这些都能使你活得风风光光,醉生梦死。但你想过没有,唯独你花重金买来的“艺术声誉”,恰恰是你最大的羞耻。你有钱固然可以出书,还可以开新书发布会或研讨会。你没有才华,也固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人代笔或剽窃他人的语词和思想,以此扬名立万,俘获许多巴结你的读者的赞颂。你也会因此获得除金钱之外的精神上的飘飘然。但是,但是啊,你用金钱换来的,只能是一个无比丑陋的灵魂。故我并不敬重你,尽管你现在很有名,也很得意。 我很庆幸没有人理解和关注我,让我寂寞地守住了我沉默的美学。沉默使我免于被包装和消费,免于被诟病和肢解。我希望我的耳根和文字都能获得清静。从握笔写作那天起,我就跟自己立下规矩——绝不恶搞文学,要以抄写佛经的心态从事写作;也不假借文学换取虚名浮利,去做沽名钓誉之徒。如果写作已满三年,都还写不出像样的作品,证明我的确没有才华和天赋,老天爷没有赏赐给我干这行的饭碗,那我就去干点别的什么,千万别把大好年华都葬送在这上面。我十分清楚,爱好和能力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作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我不想自己给自己注射麻药,更不想自己把自己当猴耍,我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虚荣。如今,我在写作之路上跋涉了二十多年,既没大红也没大紫,这充分说明我的文学才情有限,但也没有令人绝望到要去改行的地步,那我未来还会继续写下去,直到我提不动笔为止。我从来都是在为那些不读我作品的人而写作的——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们都是沉默的大多数。这种状态很好。我永远成不了文学大师,我只是一个给文学边打小工边做学徒的人,但我不能因为知道自己成不了大师就怠工或不认真学艺。倘若做人都有问题,那为文也注定好不到那里去。一个人格和品行太差的人,名气越响耻辱越深。我很庆幸没有人理解和关注我,让我孤独地与我的写作患难与共、祸福相依、生死相契。 别爱我,爱我的文字吧,我的文字或许比我更有魅力和生命力,更值得你们去阅读、珍惜和呵护。我写出的每一个汉字,都是真诚的,还用血泪净过身。你们可以随时捧着这些文字去供佛,或拿到太阳底下供奉天地。这些诞生于黑暗中的文字,个个都散发着灼热而滚烫的光芒。别爱我,爱我的文字吧,我的文字或许比我更能给你们温暖和安抚,我已经把我作为人的一切真相都变成文字了。读我的文字也许未必能减少你们的恐惧,但无疑可以增加你们的信念。在我的文字里发生的事,你们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别爱我,爱我的文字吧,如果你们都是质地干净、品性纯正的人,爱我的文字或许比爱我更有价值和意义。我的文字里不一定有真理,但肯定有正义;不一定有理想,但肯定有光芒。别爱我,爱我的文字吧,如果你们都想做真正的人。爱我的文字就是爱我,爱我的文字就是爱你们自己。 吴佳骏(作者系青年散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