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父亲就开始收拾行囊,新的一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父亲看了看包裹里的几件单薄的衣服,打开碗柜的门,父亲看到一个碗里装着头一天晚上剩下的一点咸菜,一个馒头,还有一小截香肠。父亲拿起馒头装进一个袋子里,再拿起那小截香肠准备装进去,他突然愣了一下。他想起这香肠是过年那天他的一个婶娘送过来的,吃了一半,留下一半说给父亲路上吃。记得过年那顿饭,父亲的父亲尝了一口切好的香肠,连声说好吃。父亲的母亲便都夹给了父亲,说父亲辛苦了一年,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父亲养活着。父亲又把香肠夹给了身体羸弱的小妹,小妹又夹给了自己的母亲……就这样,一小碟香肠最终大家都吃得很少。父亲久久地看着这截香肠,又把它放回了碗里。 父亲收拾停当,公鸡已叫了第二遍,父亲知道,自己该启程了。火车不等人,自己还得步行几个小时才能到火车站。父亲轻轻掩上房门,走出去。周围很黑,那只蜷缩在门口的小狗,蹭了蹭他的腿,朝他摇了摇尾巴,又乖巧地趴下。 父亲打开手电筒,周围就有了几声犬吠。父亲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己的家,自己一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一次就住几天。这是自己的家吗?父亲感到些许的陌生。但这的确是自己的家,家里有父母兄弟妹妹,他们需要自己想办法寄钱或寄物回来。 周围很静,刚过年没几天,人们都还没有早起,空气里还氤氲着鞭炮燃放过的气息。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是的,这是家乡的味道。依然冷浸的空气里,这是让自己留恋却又不曾留恋的味道。 天已大亮了,父亲还没到车站,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父亲想起小妹,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一直喜欢黏着自己。这次自己悄悄离开,小妹会不会难过?记得有一次父亲离开,小妹送父亲到很远。当父亲强行把小妹“赶”回去时,小妹却跑到后山的一个山包上,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哭了很久。每次到了父亲回来的日子,小妹都会跑到山头等他,一天没等到,就等两天、三天。这次,小妹会不会又跑到山头上哭, 穿着回来时给她买的那件衣服? 父亲走得渴了,他拿出包里的茶杯准备喝一口,突然触碰到了一包硬硬的东西。父亲连忙打开,原来是几个煮熟的鸡蛋。鸡蛋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写着:二哥,这是我悄悄藏起来的,你一定记得吃。我还是会在山头等你回来,穿着你送我的衣服。父亲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笑了,总算没白疼小妹一场。小妹没上过学,会写的一些简单的字都是自己教的。一直以来,小妹的身体都不好,病殃殃的。由于家境贫困,一直没得到很好的治疗。父亲转过身去,看向家的方向。放心吧,二哥一定好好挣钱好好给你治病,给你买好看的衣服,等二哥回来继续教你写字。 又到了年关,父亲回来,满心欢喜给小妹买了最喜欢的衣服,最喜欢吃的米花糖,还有小妹梦寐以求的钢笔。然而,父亲的喜悦却没能等到小妹的欢呼。第二天,父亲被带到一个山头,那是父亲经常带小妹玩耍的山头,是每次小妹送别二哥的山头。而这次,山头上少了一个人,却多了一个小土包。父亲明白了,他没有哭,他慢慢地蹲下身去,抚摸着那个小土包。父亲拿出给小妹买的那件漂亮的衣服,放在小土包前,用打火机点燃。燃烧的火光里,父亲仿佛看到小妹笑了,很开心的笑。 夜晚,父亲躺在床上,他紧紧握着给小妹买的那支英雄牌钢笔,难以入睡。这次回来,父亲本打算教会小妹学写全家人的名字,就用这支英雄牌钢笔。小妹说,二哥的字写得漂亮,自己也想把字写得像二哥的字一样漂亮。可是……如今……父亲一下子悲从心起,积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不知何时,父亲终于睡着了,挂着泪珠的脸上,似乎有笑容掠过。此时的父亲一定在做梦,梦里,父亲一定是坐在大方桌前,正教着小妹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名字。父亲教得仔细,小妹学得认真。红格子的纸上,端端正正地印着小妹的名字。父亲看了一眼小妹,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 吴凤鸣(作者单位:中共重庆市万盛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作委员会宣传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