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外祖母去世了。我伤心得大哭,觉得死亡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就像是有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把生与死彻底隔开。 我是跟外祖母长大的。那时候母亲在村小学当代课教师,工作之余还要忙农活。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从我记事起,我就与外祖母同吃同住。她把肉、糖果、瓜子等好吃的都留给我,说自己的牙齿咬不动,可是我分明看到她在我吃肉的时候咽口水了。夏天她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轻地为我摇蒲扇。她会假扮大灰狼,跟我一起演小红帽的故事。小小的屋子里,常常回荡着我们祖孙俩的笑声。 可是,我再也吃不到她为我做的饭了,再也听不到她叫我“妞儿”了,再也看不到她兴奋地摇着她为我买的红发卡逗我了……我哭得天昏地暗,小小的心里有到了世界末日之感。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恐惧、悲伤几乎要我把吞噬。 母亲的悲伤一点都不比我少。可是,几天后她就擦干眼泪对我说:“姥姥去了天堂了,咱们不用担心,天堂里可好了,要啥有啥,姥姥一定很幸福。她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如果她看到你笑,她也会笑的。如果她看到你哭,她也会伤心的。”我不懂天堂是什么地方,不过母亲这样一说,我擦干了眼泪,使劲儿挤出一丝笑容——我怕外祖母看到我哭该伤心了。可是,我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擦干了又涌了出来,擦干了又涌了出来。 母亲说:“妞儿,咱们做一个‘天堂信箱’好吗?”天堂信箱?我只知道哥哥给叔叔写了信,会投到邮局信箱里,过不了多久叔叔就收到了。难道天堂里也有信箱?母亲接着说:“一会儿我做个纸盒子,就当是天堂信箱。姥姥不是教会你用纸叠小鸟了吗?你叠了小鸟,就放到天堂信箱里,这只小鸟会飞到姥姥的身边的。还有,你不是会写字了吗?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你可以把想跟姥姥说的话都写在纸上,放到天堂信箱里。这样姥姥就会看到了。”我听母亲这样说,心里沉沉的悲伤仿佛变轻了一些。我催促母亲:“妈,赶紧做天堂信箱啊,我有好多话想跟姥姥说!” 母亲找来纸板,一番裁裁剪剪,粘粘贴贴,一个小纸箱就做成了。她用剪刀在纸箱上剪出一个放信的入口,又在纸箱上写下几个大字:“天堂信箱”。这个“天堂信箱”很简单,却让我的情感有了寄托之处。我坚信,在天堂的外祖母一定能收到我的信。我用纸叠小鸟,一只又一只,想让小鸟飞到天上,把我的心意带给外祖母。我用铅笔在纸上写信,我会写的字还不太多,但借助拼音,足够我表达感情了。我写呀写,仿佛觉得外祖母并没有离开我,她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喊她一声她都能听到。我把写好的信放进“天堂信箱”,觉得了却心愿一般,特别轻松。 那年的清明节,我们去看望外祖母。母亲把“天堂信箱”里的小鸟和信拿出来,在坟前烧掉了。看着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我觉得忽然间就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死亡是生命的归宿,也是我们每个人必须要面对的事。 母亲用“天堂信箱”的方式,给我上了人生中关于死亡的一课。我明白,死亡不是永远消失,只要我们心中的惦记和怀念还在,你爱的人就永远活着。 ◎ 马俊(作者作品散见《精神文明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