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序

　　这个夏末秋初，烈日烘烤，高温肆虐。山城重庆，多地突发山火。

　　一时间，火情告急，大战一触即发。危急中，消防勇士挺身而出，驻军官兵星夜驰援，人民群众自告奋勇，社会各界全力支前，摩托少年变身超级英雄……江之畔、云之下、山之上，他们共同组成的壮丽风景线，从此镌刻在我们的记忆中。

　　烈火中，有些场景印在脑海，每每回放让人感动——

　　决战关头，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红色山火，一边是抗击山火人群的蓝色头灯。他们从山脚到山顶，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星光长城”。火光映红天边，火舌直窜山巅，火浪向山头扑来……有人声嘶力竭大喊：撤，快撤——撤啊！以火攻火的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雕塑般屹立于地平线，没有一个退缩。火光中的剪影，那么壮美。因为他们知道，勇气没有替代品，职责没有托词可遁。他们的身后，是安详的万家灯火，是我们的美丽家园。

　　漫天浓烟，遍地英雄。虎头山上，挖掘机、推土机绵延数里开辟火场隔离带，高温下连续作业。悬崖峭壁之上，一辆挖掘机坠下百米高的山坡之后，另一辆挖掘机加足马力继续往上冲……这个画面顿时让我想起“逆行者”这个词。回避风险绕开危难是人之本能。但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在紧急时刻奔向最危险的地域，即为“逆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定是义无反顾的选择。

　　《史记》言犹在耳，“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亲；击鼓之时，则忘其身”。作为经历过多次森林灭火的老兵，我深知扑灭这场山火有多难。当年，我们的队伍也曾和身经百战的云南森林消防并肩作战过。这一次，当专业的云南森林消防抵达现场后，进行了初步勘探，一起唱了支军歌，就冲进了火场。那一幕，悲壮如山。那么多天，整个救灾现场没有一条标语、一句口号。山谷间，却始终回荡着所有人首战即决战、人在山在的铮铮铁骨和无声誓言。

　　烈火中，有些身影叩击心扉，每每想起让人温暖——

　　烈日下、夜色中。山道上，一辆辆摩托车像一道道光、一道道闪电，咆哮着冲向山头。一连多天，这些骑手少年，身背救灾物资，一趟趟往返在后方和前线之间。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我们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90后”“00后”，地地道道的重庆崽。他是每天给你送餐的外卖小哥，他是为城市盖起高楼的建筑工人，他是公司企业的普通职员。一位女子把头发扎进头盔里巧扮“花木兰”，骑着摩托车驰骋增援一线……在这个火场上，裹着尘土的脸、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就是他们的标签。在这个城市里，总有那么一些年轻人，我们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有事一起扛，有难一起当。这是重庆的城市性格，也是重庆人的精神品格。无法忘记，在摩托车也去不了的地方，数千工人、农民、学生……男女老少自发搭成人梯、连成人墙，向山顶传送物资，传送着团结一心的时代标高。

　　难以忘记，那个头盔上扎着蝴蝶结的女骑手一趟趟往返火场；独手大哥不顾劝阻，肩扛50斤汽油桶艰难爬向山顶。

　　难以忘记，消防救援队伍指战员席地而卧休息时，怀有身孕的妇女用蒲扇为他散凉。志愿者帮一位消防员找到了走散的队友，辛苦多日的消防员感激地朝志愿者鞠了一躬，志愿者再也忍不住泪水，也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难以忘记，一个小区的居民我出粉面你出红糖，连夜制作冰汤圆送到一线。参与扑救任务的灭火人员下山休息，一位95岁的老婆婆凌晨非要为他们煮粥。

　　难以忘记，明火扑灭后，很多志愿者全家出动上山清理火场、拾捡垃圾。75度的陡坡上，身上的灭火器空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他们，有的还是孩子。他们也让我们知道：什么是这座城市的未来，光荣与骄傲！

　　烈火中，有些话语响彻耳畔，每每听到让人泪目——

　　“雄起！拿出重庆人气势，拿出重庆人的血性，好不好！”星空下的山脚，人民群众喊出的这句话，响彻山谷，久久回荡。一声雄起，万人呼应；一声雄起，热血奔涌；一声雄起，吼出了巴渝儿女的侠肝义胆英雄气。

　　“为群众守住家园，就是我们的使命。请把最险、最难、最急的任务交给我们！”多天里，驻军指战员舍生忘死，把一个大写的“爱”字，壮写在耸入云天的缙云山的峰峦间。

　　“我家着火了，我不能看着不管！”两天两夜运送物资的龙娃子用水浇头保持清醒。一位00后摩托车志愿者3天4夜只睡了16个小时，被夸“重庆崽儿特别棒”时，他说：“这句话就像给我打了鸡血一样。”

　　“女娃儿不上，20岁以下的不上！”山脚下，重庆男人们大声告诫。“我来，我是党员！”“我当过兵”“我08年救过灾”“我是老师……”每个集结点，当需要志愿者时，很多人争先恐后，像小学生一样大喊“选我选我！”一位开餐饮的女老板给灭火救援队的小伙子们送饭，在厨房不断叮嘱员工：“肉多装点！”

　　“川渝一家亲，我们不说两家话”。一位来自四川南充骑手说。

　　“我们武汉有句话叫‘还情’！”一位来自湖北的大哥说。

　　“重庆也是我的家。”和大家一起组装了50台油锯送上山的西南大学的美籍副教授说。

　　“胜利啦！”当缙云山明火被扑灭，救援人员在现场欢呼呐喊。

　　“开门、开门、不开门走不脱了。”云南消防救援队伍指战员完成任务要离开时，被重庆老百姓围住车大喊，大家从车窗缝隙中扔各种土特产给他们。

　　“开春一起去种树吧！”浓烟散去，人们都说。就凭这句话，我相信，关于重庆的英雄故事还可以写下去，这些跨越时空的印记，构成了巴渝儿女无坚不摧的精神谱系。

　　在这场战斗中，他们，每个人都美如诗句——你就是你，有我一听就心动的名字！因为，这是一座属于胜利的城市，他们共同的名字叫重庆。

　　（作者系贵州省军区某部原政委，曾获冰心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