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 毅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湖南花鼓戏《园丁之歌》上演,把人民教师礼赞为“园丁”,实在是恰如其分。想那园丁,躬身百花园,施肥除草、剪枝修叶、忘我耕耘,一人辛苦万人甜,换来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春光明媚。相较于千千万万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不正是独守三尺讲台,用心血浇灌一代又一代祖国的花蕾么?有幸做过教员。尽管只有半年时间,毕竟还是浅尝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艰辛。 那年从军校毕业,分配到某部工兵营,做了一名实习排长。连队除了连首长和炊事员,剩下十来人,全是班长骨干。平时没有教学任务,这十来个骨干就得像学生一样,在教室中规规矩矩学习政治和军事,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新兵训练、预任班长集训积蓄师资力量。 实习排长接受了授课任务。为了让连队上下知道我这军校毕业生的“实力”,便像老师一样正儿八经地备课写教案,一个人关在宿舍里模拟试讲,然后走上讲台,为台下十多个班长讲授《射击学理》和《筑城理论》。 这样,我破天荒尝到了做教师的滋味——不执教鞭,不知什么是胆怯心慌;不上讲台,不知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特别是出现头脑一片空白、上句不接下句的窘境时,恨不得立马在学生们面前消失。面对课堂上求知若渴的眼睛,你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能胡言乱语误人子弟。做教师,委实不轻松。给学生捧出一碗水,你真的必须有一桶水的准备。一堂课下来,尽管时令深秋,我已经是汗流浃背,脸上、身上除了粉笔灰,便是一道道汗水流淌的痕迹。 为班长们授课一月,连队迎来了一项特殊任务——为西南石油学院新生军训。我与班长们,一夜间全部变身为教官。我所在的连队,接纳了海工系、油藏系的全部女生——工兵营是男儿国,头一回迎来“女兵连”。 是时大学生军训,除了思想政治教育和像士兵一样日复一日地整理内务外,多半是常识性的军事训练课程。立正、稍息、齐步、跑步、正步、向左向右向后转,然后是射击、投弹、阅兵分列式。向这些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小女生进行必备的养成教育,开展基本的军事素质训练,久经沙场的班长们得心应手。作为排长,我时不时检查一下,稍微作一些提示即可,日子过得轻松加愉快。 突然有一天,连指导员要求我利用晚上课余时间,组织女生们学唱革命歌曲,准备参加全营的歌咏比赛。 任务下达,执行不容含糊。但是,我是天生的音盲,莫说五线谱,就连简谱也识得不够顺溜,至于什么音准、节奏、发声技巧,更是一无所知。一个学工兵专业专事地雷爆破道路桥梁的军人,与音乐教师八竿子打不着。我拿什么来教唱这一群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 临时抱佛脚已经来不及了,我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之中,想起了在军校时懂得声乐的同学教我们唱歌的情景。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同学教歌的步骤与关键点,决定依葫芦画瓢。 夜幕降临。女生们坐在亮如白昼的灯光球场上,默看黑板上挂着的白纸黑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歌单。这些女生中,应该有懂音乐的吧,说不定还有声乐器乐高手呢,万一我唱黄腔跑了调,怎么办?连长、指导员和班长们都坐在女生方队后面,盯着我这刚出道的新排长……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今夜,我会不会出尽洋相?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定定神,深呼吸,我手执教鞭,大步走到黑板前——同学们,请原谅我不懂音乐,我无法教大家专业的音乐知识和唱法技巧。但是,我稍事停顿,咽了下口水,自信地说,这首军歌我已经唱过不下百十回,我可以把我对歌的理解和演唱的经验,分享给大家……哗,掌声响起,甚至有女生跑上前来献花…… 一堂赶鸭子上架的唱歌课终于结束了,听着女生们有板有眼地唱起来,我如释重负。军训结束时,工兵营组织歌咏比赛,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经过我这个音盲教唱的女生连,不可思议地斩获了第一名。 半年以后,奉调云南执行重要任务。我短暂的半年教员生涯,画上了休止符。 多年以后,当年的女大学生们事业有成。人到中年,免不了忆起青春时光。昔日献花的女生,日今生活在大洋彼岸。她在微信中说:“教官你年轻时的声音真是洪亮呢,一下子就勾住了我的心。”天哪,还勾住了心呢。我哈哈一乐,赶忙用重庆话语音回复:“其实我是麻起胆子瞎整,兵哥哥唱军歌,扯开喉咙莽起吼,错不到哪里去。” (作者系转业军人,现供职于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黔江监管分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