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 娟 小时候,马路旁、学校里、山坡上……哪里都有它们的身影,树是生活中特别普通的存在。 好些树已经有年头了,哪怕小小的我也能注意到它们那粗糙坚硬的树皮和深褐色的枝条。饱经沧桑的树们站立在那里,强壮得好像可以经历一切风雨。 树的叶子,从来多变。春天时会从那一冬萧瑟后的枝桠上突然冒出来。一开始,它是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突起,然后变成小小的芽孢,接下来是柔弱异常的嫩叶,最后才张开了翅膀,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融入蔚蓝色的天空。树的躯干却好像从来不变,它就在那里,天天,年年。 五月里,山坡上的槐树最是茂密,等到满树繁花压弯了枝头,林子里便会热闹得不像话。我们大大小小一群孩子也像槐花一样哪哪都是,大一些的孩子爬了上去,把一串串洁白的花穗摘了下来,小一点的孩子只能做个帮手,伸手把新鲜出炉的花儿们接过,再用衣服下摆做成的临时“花篮”把它们盛装起来,更小些的孩子,就只在花树间跑来跑去,制造出一阵阵快活的笑声。槐树的花蕊有些清甜的味道,那是每次我们结伴“行动”的战利品。 跟着就是桑树。春天里,仿佛从未见过桑树开花,不知道哪个时候便长出了果实,我们管它叫做桑泡儿。年年的桑泡儿个头都不大,样子也不像苹果或桔子那样天生就像水果,它先是难以分辨的浅绿颜色,慢慢染上红晕,之后通体红遍,这时的桑泡儿自然最为好看,却又酸又涩,万万不宜下口,只有等到深红变紫,几乎成了墨汁的黑色,才算真正熟了。可惜小孩子们必定性急,这片的桑树又都矮小,桑泡儿从来等不到最后便已所剩无几,只有树顶或枝桠隐蔽处偶而藏着的一两颗漏网之鱼,一经发现便会带来一阵欢呼。 榆树也有几棵,主要长在操场边,全部都是大树。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春风便总是吹落下来无数细小的榆钱儿,小小的圆片儿,浅黄或者浅绿的颜色,中间是它狭长的种子。榆钱儿并不是外圆内方的样子,个头也小了很多,但毕竟最像铜钱。树下会有吐着丝线垂落下来的小虫子,随时把那看不见的丝线伸长缩短,速度快得惊人,虫子小小的身体还总是一蜷一蜷的。我们喜欢捡那些榆钱儿玩做饭的把戏,但对于虫子却总是怕的。 香樟是一片树林。那时候不晓得树也会是有香味的,只是哪怕在最热的三伏天里,经过香樟林也会觉得心神安宁。秋天以后会有红色斑驳的叶子散落树下,恰恰是它们最美的样子。我把一片好看的落叶从顶端分开,折起来然后抄回去,做成瓢羹的形状,对着空气使劲地舀上一瓢然后“喝”下,搭配一副陶醉其中的傻样儿,如同品尝到了极佳的美味,在那让人沉醉的气息里,一切倒也顺理成章。 枫树只有两棵,肩并肩站在路旁转角的地方。或者是秋天,或者还是春天,杏黄色的小杯子落满树下,很是特别。某天放学路上,我灵机一动,精心挑选出又大又漂亮的那些,捧回家去,点起蜡烛化成烛油滴在玻璃上,然后迅速地在圆圆的烛油中心立起一个小杯子来,透明的烛油冷却变白,一个葡萄酒杯便做成了——尽管只够装下半颗水珠。等一批酒杯完工,就会摆出盛大的酒筵,最大的一杯要端给国王,他斜坐在羊毛的地毯上心情不坏,华丽的宫殿里还有王子和公主翩翩起舞,那热闹的场景和小人书里的一模一样…… 蓝花楹不算很多,那些羽毛一样细密的叶子常常被我们整片摘了来编成草帽,方便隐蔽在树林里藏猫猫,大片蓝紫色的花朵虽然也很漂亮,可惜实在太高,只能望而兴叹,从来没能下手过。通往铁路的山坡上有一条水渠,渠边一棵粗壮的蓝花楹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了,中间的一段横向长了出去,于是便成了我们的游乐场。它长长的宽阔的树干能容得下一溜烟的孩子们爬上爬下,比哪一棵树都热情好客。大家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开车”,一会儿“划船”,有时候倒下假寐,有时候端坐听风,但通常会是闹成一团,一棵树,就这样热闹了一年四季。 长大了,来到陌生的大城市,这里的树们没有好看的花儿挂在枝头,没有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也没有青涩的果子让人垂涎,虽然也是树,却是另一种树。 春天里,我又回到了故乡小城,与那些不能忘记的槐树、桑树、榆树、樟树、枫树、蓝花楹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其他的树重逢,相对默默却思绪千里。 才发现,故乡的树,从来都长在,每个人的心里。 (作者单位:重庆市人民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