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 柳 没事的时候,我会常常将目光投向楼下一户人家的厨房上。 好想看到有炊烟能从烟筒眼里冒出来,可惜,它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痴情而赐我以希望。 想想,那一缕缕熟悉的炊烟,曾以其独特的颜色,涂抹了梁家坪的岁月,也营养了我的童年。 梁家坪人都烧柴,炊烟大都是青白色的,它不似煤烟那么黑,那么浓。炊烟除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柴火味以外,还夹杂着油盐酱醋的味道,炝浆水的味道,肉菜、面食的味道。这炊烟,就像我朴素的乡亲,满院刨食的土鸡,杏树上盘旋的麻雀,属于平民的底色。 在老家,早晨的炊烟,往往是一家主妇勤劳的象征,当三星升起,鸡鸣叫醒了小山村,男人们荷锄负担上地去了。这时候,主妇们便忙着点燃清晨的第一缕炊烟,那裹着油香味的炊烟,冲破晨曦,去追寻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小小的灶膛里,希望的火苗哔哔啵啵地响着,锅里的绵绵粥香,交织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不多时,在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后,那些做好了早餐的妇女,或亲自或由孩子们提着一瓦罐的热汤,急匆匆地赶往田里帮男人们干活去了,只有炊烟,随着清晨的微风,慢慢地淡了,散了。 中午和傍晚的炊烟,则更多地扮演着计时的角色,梁家坪是一个藏在大山褶皱里的小村庄,土地也围着村子。所以,一旦看到缕缕炊烟从屋顶上升起来,地里干活的男人们便知道饭要熟了。于是,三下五除二,收起农具往家里走。而那些满村巷乱跑的孩子,闻着炊烟的味儿,肚子也立马咕咕地闹开了,还没等母亲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跑了。有时候,总觉得这袅袅炊烟,如田间小路,如母亲悠长的呼唤,亲切而柔软,它饱含着的,不仅仅是对饥饿的抚慰。 根据放进锅里的油、调料、面和菜品的不同,炊烟会散发出或浓或淡不同的味道来,而烟色却总是那么好看。尤其在早晨或者傍晚,湿湿的地气,炊烟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恋恋不舍地,在村庄的上空萦绕,又像是顽皮的孩子,在瓦片上、房顶上、大树的枝头上,快活地扭来扭去,等玩够了才慢慢地消失,徒留下四片瓦围成烟筒眼,蹲在房后檐,像一只忠实的黑狗张嘴吠天。这高高低低房顶上的一个个烟筒眼,也确实像厨房哈出的热气,营养着乡下人家幸福的生活。 小时候,母亲曾多次让我爬上房顶,将一根系一块碎瓦的绳子,从烟筒眼里放下去,然后等母亲从灶坑里拉出去,再绑上一把麦柴后,让我缓缓地拉上去,烟筒眼就十分畅通了。 常记得每次拉烟筒眼的时候,母亲总叮嘱我要小心翼翼,不能踩坏了瓦片,不能踩开了瓦缝,还要我留意着将烂了的瓦片换掉,或者给缝隙很宽的瓦间再盖上一片新瓦。 拉烟筒眼的日子,都是母亲在阴阳先生跟前问过的,这是对厨房、对烟筒眼的一种敬畏。只因为自己当时年龄太小,终归也不大虔诚,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感慨很多:炊烟是一个家庭的烟火气,它给了我们幸福的生活,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轻视它。 乡下的村庄,一户挨着一户,炊烟的多少,自然象征着一个村庄的兴衰,一日三餐前,从庄里炊烟的疏密,就能看出这个村里人家的生活状况。黄昏来了,远远地,你看那炊烟,像一朵朵白色的烟花,渐次升空绽放,热闹非凡,由是,你会断定这个村庄人们的生活一定是很幸福的。 多少年来,无论日子过得怎样,梁家坪的炊烟总和村里的人脉一样,紧紧地拧成一股,顽强地同岁月抗争着。它们各自独立,又相互依从,每到饭前,那些带着柴火味的炊烟,会撒欢似地,冲出不同的烟筒眼,在村庄的上空,网一样交织着。淡淡的清香,覆盖了整个村子,它们用另一种语言,陈述着梁家坪人的美好生活。 尤其是过节的日子,在村巷里玩耍,总能闻到浓浓的裹着油盐肉香的炊烟。那味儿总能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让人垂涎欲滴,也让人对幸福充满向往和渴求。的确,只要炊烟不散,这个村庄就热火,就充满凝聚力,这里人祖祖辈辈的幸福生活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炊烟多美啊! 只是近年来,村里从前那些热闹的场景不见了。虽然,偶尔也会看到一丝半缕的炊烟,从一两间瓦房上袅袅升起,但终归有些落寞,孤单。 人间烟火不止是一个词。在乡下,凡是有人住的地方就一定有炊烟,它和五谷杂粮,鸡鸣犬吠一样,早已根植到我们的灵魂里去了。岁月更替,繁华不再,当年迈的乡亲们一起仍然执着地升起炊烟,它就成了一条通往老家的路,这条路的另一端,是乡愁。 (作者单位:甘肃天水秦安县第四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