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 宏

望着根叔恳求的目光，我收起那份沉甸甸的礼物，提到隔壁办公室，重新解开麻绳，打开包帕，让白花花的爆米花香弥漫房间，同事们嚼着酥脆、微甜的爆米花，满是欢喜。

二十年前，我在治安科当内勤，负责枪械、民爆、特种行业、娱乐场所的证件办理，到治安科申请办证的人很多。一天，我正在填写报表，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袁同志，给我办一张民爆购买证？” 我抬头打量起眼前这位大叔，他六十开外，头上扎一条沾满烟火气的灰色帕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像一颗干瘪的核桃，只看一眼，就留下难忘的印象。

我示意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沏了一杯热茶递上，让他把购买证明给我，准备给他办理手续。可是，他说没带证明，还说购买雷管炸药是为了打屋基。我告诉他，没有购买证明，不能办理民爆手续。根叔听说不能办理手续，“腾”地站起来，立马下跪，我赶紧拉起他。原来，他叫冉啟根，是南龙乡人，不知道购买雷管炸药要证明。南龙距离酉阳县城远，交通不方便，进城办事要3天时间，车费、食宿费要花100多元。根叔再次请求我给他办理购买手续，并表示会把证明补办好后送到公安局。

按照局里规定，没有乡村或派出所证明，是不能办理民爆购买手续的，若擅自批办了，购买人拿去造成恶果，轻则纪律处分，脱去警服走人，重则构成犯罪，承担法律责任。可不批吧，老百姓进城办事不容易，不说时间上耽误不起，白走一趟经济压力也不小。我内心很是纠结，面色凝重。根叔见我久久不语，央求我答应他。我思索片刻，点点头……

我当即拔通南龙乡政府电话，了解核实根叔的家庭情况，同时拔通了李溪派出所电话，把根叔购买民爆物资一事通报到派出所。我替根叔拟写了一份民爆物资购买申请书，根叔捺了手印后，办理了购买手续。当根叔接过民爆购买证件时，我分明看到他的双手在颤抖。走到办公室门口，他转回身来哽咽着说：“袁同志，你放心，我会把证明开好后给你送来，一定！”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那天，一场雨将灰蒙蒙的天空清洗得干净，明亮的阳光投射下来，大地灿烂。

“袁同志，我来啦！” 办公室外传来熟悉而急促的声音，根叔提着一包东西如约而至。他迫不及待递上一张纸条，是上次购买雷管炸药补开的证明，又将沉甸甸的包袱放在办公桌上，说是用来感谢我的。眼前这包东西，细麻绳扎得很紧，隔着包帕，我都闻到了淡淡的粮食香味。

我对根叔说，给你办事是我应尽的职责，公安机关有明文规定，给群众办事不得收受礼物，不得吃拿卡要，违者将受到纪律处分，我请他迅速把东西带走，放在桌上影响不好。不料，根叔急了，央求道：“我们农村人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到县城来之前，老婆专门拿玉米到集镇上炒了爆米花，再三要求我带给你，一定要让你尝尝这味道，谢谢你帮了我们。”

我很感动，再三推辞，称这份浓浓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真的不能收。根叔见状，收起刚才央求的语气，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不近人情呀，这不是给你行贿，是我们农村人的一点心意。你若看不上，嫌弃这东西，等我走后，你就丢进垃圾桶，扔了吧！” 根叔话未说完，起身就走。我立即拉住他，将他摁在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哄着根叔消消气。

其实，爆米花何尝不是我曾经的最爱呢！逢年过节，炒爆米花的客商到我们山寨，母亲就对我和妹妹说：“崽崽些，抓紧砍柴，多打点猪草，要过年啦，我给你们炒爆米花。”每每听到这消息，兄妹俩心花怒放，盼望早点吃到爆米花，干劲更足了。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用瓷碗舀两碗玉米，拿到客商那，又往爆米机铁罐中加一些糖精，当轰隆隆的机器声响起，爆米花绽放，又香又甜，酥脆可口。长大后，我总念叨着爆米花，念叨着童年趣事。母亲去世后，父亲到县城来看望我，偶尔也带些爆米花来，看着我随手抓起一把就吃得香甜，他也像个孩子开心地笑了。

见我终于肯收下礼物，根叔松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茶，起身返程。我送根叔到公安大院门口，从上衣口袋掏出50元钱，塞进他手中，叮嘱他买点礼物回家，表达我对他家人的敬意……

　　（作者单位：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