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 野

小暑过后，收到了朋友从家乡寄来的一筐脆李，青枝带叶，鲜翠欲滴。

而我，总是在繁忙中错过这些水果在季节里的一瓣瓣花香。朋友说：现在的水果已经打破了自然界的规律，或许只有街头巷尾挑着卖货的那些水果小贩，方才让人明白何为应季水果，应季水果的果香能让人更接近童年。

氤氲的果香唤醒时光深处的童年记忆。幼时，每到盛暑，陈姨就会从老家铁桥给我们送来一大背筐的雪梨，那是我在暑假最期待的事情之一。陈姨送来的雪梨也算稀罕之物，母亲总是将雪梨分装，我负责派送，外婆家三个，大舅家两个，大姨家两个……

喜欢读作家简·澳斯汀给姐姐们信件里话家常的那些：今早我们遇到了可怕的风暴，我们最宝贝的两棵榆树中的后面那棵居然被刮倒了……朝东倒进了板栗和冷杉林中，连带着角落的两棵板栗树的树枝也被扯掉了。两棵在暴雨中倒下的榆树，在奥斯汀笔下那么生动而鲜活，我想是否缘于她那颗“农妇的心”呢？连奥斯汀侄女回忆姑姑时，记忆深刻的也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菜园。”想来，植物也是作家们灵感的源泉，以至我每次读到奥斯汀笔下的人物吃火鸡喝番茄浓汤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们庄园里宽大的菜园子。

我还想到一个爱植物的浪漫作家三毛。荷西去世后，三毛打算离开台湾，便托林清玄帮她卖掉老房子。林清玄知道后就想自己买下来，三毛爽快地答应了。可是等到林清玄好不容易筹齐了钱，三毛又反悔了：“我院子里的柠檬花开了，我不卖了。”柠檬花开了，这就是三毛不卖老宅的理由，又何尝不是她那颗爱着植物的柔软的心呢？而那个把苦瓜都描绘成如碧玉般晶莹剔透的林清玄，自然也是懂三毛的，两个热爱植物的人大抵都心意相通，一如根系相连的树，所以才有了他们温婉细腻的文字抵达琐碎生活中的小美好。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陆凯看到驿使想到远在北方的朋友，寄一枝梅花给你报春吧。路途迢迢舟车不便的古代，友人的思念之情就这样在花枝的边角盈怀。想来，热爱植物的人，都是心性秉纯的素心人，有些人不必经常见面，寄一纸春光，便可与友人看看陌上花开，听听千里莺啼。

去年夏天，朋友的果园葡萄熟了，他将采摘的葡萄分送给我们，那些还带着阳光温度的葡萄，是我在这座陌生城市里收到的第一份田园礼物。在此之前，我的认知里大城市只有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可在这之外，还有无垠的葡萄园、柠檬园、茶园。早春的茶叶、盛夏的果实、阳台上盛开的栀子花……这些带着原生土壤气息之物，成为我和友人在庸常生活中传输关怀的载体，成为彼此远离故土的慰藉。

就如今天，当我收到这一筐带着田野果园泥土芬芳的鲜翠李子，便凭空脑补了春季里那一树又一树的如雪李花，海海漫漫铺满山坡的热闹景象。我想，朋友一定是在告诉我：再忙碌工作，也要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爱自己。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