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玉毅 从驿站取快递回来,途经一个公园,在满园蝉噪中,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与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站在一棵不甚高大的樟树下仰望。 老人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棒子,棒子的一头扎着一个油纸袋,像极了我们小时候自己动手制作的捕蝉杆。走近了看,确认是一件捕蝉工具。但见老人手持棒子敏捷地往树上罩去,又猛地往地面一覆,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与油纸袋相触发出“噗噗”的撞击声。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罩住的是蝉,坊间也叫知了,但我有些诧异,为什么网中的知了不像在树上时那样拼命地叫?是吓得一时失语,还是它本就是一只哑蝉? 小男孩看到捉住了知了,开心得不得了,尤其得知捉住的知了是两只以后,更觉得老人可亲了,“奶奶”“奶奶”叫个不停。旁边树上的知了许是物伤其类,再鸣时,有了柳三变词中“寒蝉凄切”的味道。 蝉声喑哑,勾起了我的童年回忆。试问:谁的童年里,没有住过一只或者一群知了呢? 知了代表的是整个夏天。夏天又闷又热,想找个避暑的地方都找不到,很多人都讨厌它。但天真烂漫的孩童是不会生出这种情绪的。天气再热,他们也能找到消暑的方式,并且乐此不疲,比如去溪坑里翻石蟹,去沟渠、茭白田里钓龙虾……平均半天的消耗,也就三两个桃子、一个菜瓜或青瓜。 夏天虽然炎热,但胜在有妙趣——有些虫鸟只在夏天出现,有些场景只在夏天上演。当风前有了一个“熏”的形容词,知了开始压过青蛙,为这个季节贡献最多最密集的声音,从鸣蜩嘒嘒到如浪千叠,它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动机,“知了”“知了”叫个没完。此时,顽皮的孩子或央求大人制作捕蝉杆,或自己亲自动手,待“武器”成型之后,纷纷跑出门去。 循声而往,杨树、柳树、樟树、泡桐树,甚至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手指粗细的树干上,都有蝉的踪迹。相较于其他动物,蝉虽然会飞,但捉起来并不是那么困难。可能因为天太热,它停在树上,动都懒得动,等到想迈步时,罩子已到眼前。但也有机敏的,遥遥地发现树下有人影出没,就从树上逃离了,逃离的时候还不忘回赠你一手的水,以示对打扰它的惩戒。孩子们对此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散得也快,捉住了知了,通常逗上一会儿,玩厌了就把它放了。当然,也有例外的。有的小孩会将它捉来喂养鸡鸭鹅,也有嘴馋的小孩,将捉住的知了用火烤了来吃——用火柴引燃柴草,火苗窜起,蝉翼被烧焦、肉在火中变熟的气味相继钻入鼻尖。 天黑下来以后,白日里蔫不拉唧的菜畦里,屋后长有空心莲子草的水沟旁,还能看到萤火虫。尾部的发光器一闪一闪的,像是迷你版的小人提着灯笼在巡夜。小的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萤火虫,心想要是我也有这样一盏“灯”,晚上看书是不是就不用开灯照明了?那样妈妈就不会发现我看闲书了。结果捉来萤火虫一试,才发现那光幽微而不聚焦,还没有屋外的月光好用。于是,索性趁着夜风微凉,推开窗,引月光与满天星斗与我共翻书。 不同于虫趣的受众多为孩童,通常在夏天播放的露天电影老少咸宜。或由村(社区)组织,或由企业、学校组织,在空旷地带支起一个偌大的屏幕,放映机的光投射在屏幕上,吸引住了屏幕前人们的一众目光。武打片、警匪片、战争片……热热闹闹,直到散场,仍觉意犹未尽,感官里停留的声音、画面,十几二十年以后仍能将人拉回到之前。 都说人不能在回忆久作停留,怕停留得久了就再也出不来。但往昔的夏日时光,总是让人难忘。夏日的虫鸣与树影,夏日的微光与电影,让烦人的暑意不由多出几许惬意。 (作者作品散见《人民日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