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亚梅 中秋临近,入夜有微凉,临窗坐在台灯下,阅读刘亮程的《大地上的家乡》,跟着他温情的文字,我仿佛回到我的家乡。那时,外婆坐在门前的大枣树下,明月高悬,繁星低垂,我趴在外婆的怀里,陪她聊天,外婆淡淡地絮叨,我似睡未睡,等我定睛一看,月光爬上了外婆的皱纹,外婆老了,时光老了,家乡也挂在了云端…… 《大地上的家乡》分“菜籽沟早晨”“大地上的家乡”“长成一棵大槐树”三章,写作视野从脚下的村庄,延伸至大美新疆,再扩展到祖国的大地河山。刘亮程以饱满细腻的笔触,写下关于生命哲学、自然哲学与大地家乡的诚挚篇章,在他笔下的天地万物,可爱而深情。 对刘亮程来说,家乡是他通往世界的起点,是出发地,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2013年,刘亮程搬离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新疆乌鲁木齐,入住新疆木垒菜籽沟村,“晚上听着狗吠会睡得很安稳,早晨在成片的鸟叫虫鸣中醒来”。在菜籽沟,刘亮程是泥瓦匠、木工、铁匠,他养鸡、种菜、写作……选择此处,是因为这里保留着儿时的记忆,是他认作家乡的村庄:“两房两屋散落在小溪和山边,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幅山水画。”在他看来,家乡只是破碎地残存于大地上那些像家乡的地方。“菜籽沟便是这样一个我能在恍惚间认作家乡的村庄,它保留了太多我小时候的村庄记忆。” 刘亮程认为:“我们在家乡时,家乡一切都在地上,在眼前,在我们身处可处的角角落落。一旦离开家乡,家乡变成‘乡愁’,我们才获得对家乡的一种书写机会。如果我不离开那个村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写它,因为我的生活中未曾失去我要写的那些东西。”以往,流连于家乡的山水之中,我总以为光阴不会老去,直到八年前,从母亲打来的电话里得知外婆病危的消息,连夜归乡途中得知外婆去世的噩耗,瞬间泪流满面。未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的我,执着地认为家乡从此已残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父母离开家乡,常年奔波在外务工,慈爱的外婆是我童年的一道光。她的离开,这道光便像被岁月的秋叶遮住了,斑驳细碎。这些年,我游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一茬又一茬光阴在手心滑过,总觉得像无根的浮萍,飘零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寻找自己的家乡。 我生活的城市与我的家乡差异太大,以至于我总是憧憬着,待时光老去我便回去,与天地万物终老一处。心情的褶皱,在读到刘亮程的文字,仿佛被慢慢熨平。关于生命的自然老去,刘亮程写到从新疆回甘肃祭祖的感慨:“在那样的家乡土地上,人生是如此厚实,连天接地,连古接今。生命从来不是我个人短暂的七八十年或者百年,而是我祖先的千年、我的百年和后世的千年。 在刘亮程看来,“每个人的家乡都在累累尘埃中,需要我们去找寻、认领。我四处奔波时,家乡也在流浪。”而写作则是一场语言的回乡,是在远离故土以后的那种乡愁在发挥作用:“我写的每一个句子都在回乡之路上。”今年春天,一个偶然的下午,突然想随心所欲地写点文字,记录散漫的生活碎片,才发现,每一句想写的文字都与家乡有关,这些年已经逐渐朦胧的家乡,慢慢在记忆中苏醒,已经离开多年的外婆、时光深处的老屋、山间清脆的鸟鸣、田野里的阵阵秋风、窗台上垂挂的玉米串,无不在我耳边低语,轻轻地问候着我在他乡的生活。我开始直观地体会到“我知道每个黄昏的太阳,其实都落在我的家乡”。 这半年来,我用朴素到趋于稚嫩的文字,寻找、认领自己的家乡,逐渐串起回乡的路,焦躁的内心日益趋于安宁。或许,诚如《大地上的家乡》所言,“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家乡。”在岁月的长河中,游走于天地之间的我们,终将在精神上活成自己的家乡,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系广东散文诗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