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治德 故乡重庆江津的笋溪河从黔北高原跳掷而下,两岸铁色的岩石,剥落一层又一层锈迹,永恒着亘古的黑褐苍青。活水澄净,游鱼可数,翠竹连天,古木披拂,寒鸦点点。笋溪悠悠,古往今来多少事,尽在弹指一挥间。笋溪两岸连天的绿竹,是笋溪精灵,种种纠结,尽可从这里参悟。笋溪就是古代的夜郎溪。夜郎故地多竹,故名竹国夜郎。夜郎竹国的精神,通过一条溪河,向巴蜀大地延伸,笋溪正得其名。 从夜郎故国走向巴蜀大地的贵州高原子民,挥别大娄山,就近走向江津,再走向巴,走向蜀,作为家园旧地象征的竹子,护送着他们的行舟碾过险滩恶浪,有竹子支撑其精神,随处可以安家。竹国夜郎的竹,散播巴蜀大地。透过笋溪扯天匝地的竹林,回望是夜郎竹国的苍翠,以及巴蜀大地的富庶。 在巴蜀人的概念里,稀疏点缀的竹子叫丛,一窝竹子就是一丛竹子。竹丛连缀绵延,就成为林,林就是海洋。中国最大的竹林颠连川滇黔接合部,走啊走,也走不到头。竹子是巴蜀大地人文地理旗帜,有竹丛的地方,必有农家,有竹林的地方,必有溪流。 竹篱茅舍,一竿两竿三竿竹子,营造出耕读清白传家的古意。以竹林为背景,有躬耕的农夫,有嬉戏的孩童,有袅袅的炊烟,一幅天成的田园画卷宁静着。劳作疲惫的消释,是竹丛疏影里的一瓮老荫茶,醇如川酒的龙门阵,南风不用蒲葵扇,还有几声泉水一样的鸟啼,很随意滴沥在林间。乡村里那一张张被岁月揉皱的脸,因亲近竹丛而浸染着安详平和。不敢想象,失去了竹丛的田园是怎样的田园。竹丛是巴蜀农耕文明的精神旗帜,传承清白而柔韧的基因。 有竹林绵延的地方,必有河流,流水与竹子的和谐,是刻在巴蜀年轮里最深的印痕。一脉流水如玉,两岸竹林如带,缠缠绵绵,无边延展。暴风雨的夏季,溪流成为咆哮的黄龙,竹子是猎猎飞扬的鳞羽,有腾空万里之势,这是柔弱的水,与韧性的竹,共同掀起的最震撼人心的壮景。 朴实无华的竹子,是巴蜀大地人物气质的象征。贾平凹《入川小记》中说:“女子有着竹子的外形,腰身修长,有竹的美姿,皮肤细腻而呈灵光,如竹的肌质。那声调更有竹音的清律,秀中有骨,雄中有韵。男子则有竹的气质,有节有气,性情倔强,如竹笋顶石破土,如竹林拥挤刺天。” 笋溪是夜郎文化与巴蜀文化联系的地理符号。笋溪滋润的江津,自古是巴蜀富饶的“三江之地”。清清笋溪边,悠悠白云下,那青衣布衫荷锄的长者,仿佛是从历史云烟深处走出的隐者,他漫不经意在竹林里挖掘出一条竹鞭,就会种出一丛属于岁月的苍翠。 (作者单位:重庆市江津区委党史研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