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黑叔叔 在荣昌北站,等候一列 离开荣昌的火车 我有空想起十公里外的荣昌站。 那短而小的站台还在吗?出站还能 看见畜牧学院的大门和门口的女生吗? 进城马路上那些大坑,是否都已填平? 铁路桥下遗落的热吻,是否早已变冷?
在荣昌北站,等候一列 离开荣昌的火车 我有空想起四十二年前的荣昌站。想起挂着 两条清鼻涕穿着两块补巴裤的左疤子,那个 坐我后排爱抄作业总被刘老师打手板的左疤子
那个会游蛙泳也会游狗刨式的左疤子 左疤子不会知道高铁,也不会知道荣昌北 左疤子的世界只有眼前的荣昌站、伸向天边的 铁轨和枕木间的卵石 为逃一张打工的车票,他像青蛙那样跳了下去 仿佛一片飘落的叶,再也没能回到树上 一起跳下去的还有他背上的一个蛇皮口袋
在荣昌北站检票,上车。 哀伤以300公里时速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本以为一切都会淡出,如同越来越轻的乡愁 可是整个旅程,有时是14岁左疤子 不肯谢幕 有时是14岁左疤子背上的那个蛇皮口袋 不肯谢幕
想起麻湾 两百里外,我想起了麻湾 想起麻湾深处与狮子坡 相望的廖家大院
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二十年前炊烟渐冷,十五年前 最后一堵土墙轰然倒下,五年前 最粗壮的屋梁最精美的雕花大床 都已腐烂
三百年的悲欢,只会在每年春天 盛开一次,凋零一次 随了桃花红随了李花白。 其余的故事,则被疯长的芭茅草 封存得越来越深
偶尔会像今晚这样想起麻湾 想起月光下那口眼泪汪汪的老井 想起那些背影模糊的先人们 突然开始有点担心: 如此静的夜晚,埋在后山 曾给我做“鸡婆鞋”的三奶奶 胆小的她——会不会害怕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