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位朴实的农家妇女,终日对着渠溪边上的几亩薄田,几畦菜圃,调弄着生活的柴米油盐,平淡简静的度日。她很少走出丰都渠溪,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我如今生活所在地——重庆主城。 今年,妻子赶上了二胎政策的春风,母亲特意放下了家中的农活,前来照顾临产的妻子。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怕年迈的母亲劳累,于是便到楼下餐馆请客吃了一餐。饭后桌上的菜剩余不少,母亲便让服务员打包,本想劝阻但知道拗不过她,就只有尊重了她的意愿。回家路上,母亲一直唠念着说:“现在年岁好了,你们这样这样浪费、破费,真不该啊,要是在以前……”听了母亲的话,想起这些年,时有的奢侈浪费,深悔不已。 母亲一生勤俭节约,最不舍浪费的便是米饭,她看得如生命一样贵重,这其间是有她的道理。 那个饥荒年代,母亲出生在一户还算富足的家庭,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来餐餐可吃米饭的日子一去不回。一次,母亲在外祖父家作客,外祖母为她盛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上面铺满了酸辣泡菜,母亲慢慢地咀嚼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后来,母亲告诉我们,那是她人生吃过最好吃的一碗米饭。 而我从小无米不欢,对于米饭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停留在那场童年秋风淡淡的稻花香里。从小,父亲便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外出务工,家里的农活几乎全都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母亲像男人一样犁田打埂,挑粪担柴,锄禾种菜,成了小有名气的庄稼能手。回想起她干农活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春和日丽的渠溪,幼苗吸着甘露欢快地成长,各种山花争相竞芳,水光的田面倒映着忙碌的身影,一排排秧苗脉络分明的插在田间,像极了军人列队的样子,等待着秋后稻子成熟收获。凶厉的日光高悬,苦咸的汗水裹衣,也挡不住农人丰收的喜悦。纵然被稻草划得满手伤痕,被一担担草头压弯了身,当一粒粒饱满的稻谷从谷凳上扬落,金黄的缀满院坝,母亲那张泛红的笑脸,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图画。 每年新米开炊时,各家都会煮上丰盛的一餐,点上香烛钱纸来祭祀先祖,祈祷来年有个好的收成。每至这一天,鸡鸣刚启,天色未亮母亲便起床开始准备,瓦屋上撩起的炊烟,厨房里噼噼啪啪的切菜声,热锅中沸腾的水花,和奏出一幅美妙的旋律。当一桌丰盛的菜肴呈现于眼前时,泡菜肉丝、老咸菜回锅肉、丝瓜鱼汤,我和姐姐们格外欢喜,盛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夹上自己喜欢的菜,津津有味地吃着,不辜负这如年节的恩遇。 家乡渠溪不仅滋养了我们的灵性,也滋养着两岸万物,若一遇洪水,两岸庄稼也会淹没其中,收成也必遭其影响。记得有一年渠溪半夜发水,翌日起来,便是一片汪洋,壮观之境如钱塘大潮一般。那天的早餐便是一碗红薯,一看没有米饭,我吵嚷着不吃。母亲板红着脸说,这还有红薯吃,明年只有吃土了,你看这一河洪水,你的米饭埋在淤泥里了。我手紧捧着碗,抬头看见,有两行泪水,从母亲眼眶里流出。其实,那天母亲是煮了米饭的,或许是为了考验我,或许是为了教育我。自那以后,我也和母亲一样再也不浪费一粒粮食。 岁月流转,时令迁徙。儿时那些清贫的往事,在繁华洪流的飞影中远去。即使那些对于现在无意悲喜,对于未来也无关紧要,但我坚信在历经世事冷暖后,却愈发浓厚,却愈加情深。 暮色下的渠溪,于烟色笼罩下,格外诗意空灵。或许有一天老去,我愿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于繁春锦秋,做个像母亲一样的农人,用汗水换来温饱,用辛勤换来甘甜,不辜负寻常日子,守着渠溪边的稻田,细闻稻香阵阵。你听,风吹稻花香两岸…… (作者系中华辞赋联合会理事、重庆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重庆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诗词》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