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燠热中随手持一柄书画折扇,舒卷之间,有书画养眼、有清风拂面,倒也不失为御热一法。当然,最好是大师制扇兼具名家书画。 想起了去年拜访过的荣昌折扇大师、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陈子福老先生。在传统手工艺式微的当下,陈子福是一位孤独而执着的文化守望者。因为折扇、更因为自己也画国画,他对荣昌乡贤、国画大师陈子庄别怀钦仰;对这位前辈的故事,他如数家珍。他说,当年陈子庄在老家双河镇帮着父亲画折扇,先将十来把折扇一一展开,用笔蘸了红颜色直接往上洒,再洒几点绿色,然后画上枝干,略加点缀,十几把桃花扇就大功告成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能想象少年陈子庄笔下的桃花扇的妖艳。这个妖艳是媚俗的,他的分量,肯定不及孔尚任笔下那把荡气回肠的桃花扇。《桃花扇》原本是清初戏剧家孔尚任,对明代复社文人侯方域与秦淮名妓李香君的爱情故事的凄苍演绎。一把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把剧中主人公的爱情遭遇刻画得感天动地,令人怆然欲涕。 不知道是不是这把桃花扇的缘故,扇子和文人墨客结下了不解之缘,“剪不断,理还乱”。折扇似乎不再是摇风纳凉之具,而成了文化和情感的信物。文人墨客乐于在折扇上吐纳天地、挥洒才情、放逸胸襟。他们或为山川代言,为花卉写真,为前贤造像;或题诗写字,抒情达意。咫尺之内,气象万千;舒卷之间,风云聚会。折扇上有凌烟阁,有颜如玉;折扇上有高山流水,有燕舞莺歌。文化滋养着折扇,折扇充溢着文化。一柄在手,优雅随焉。 自有明以降至于现代,举凡沈周、石涛、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等大家巨匠,都有不少书画扇传世。任伯年有很多精致的作品就是画在扇面上的。徐悲鸿收藏了他的一件折扇画后爱不释手,还特地钤上“悲鸿生命”那方意味深长的收藏印章。齐白石老先生则喜欢在泥金扇面上作画,还常作一些“扇头诗”。风吹扇动,扇摇风生。正是名家们的青睐,成就了折扇的俊逸风雅;正是在折扇的舒卷之间,传统文化的魅力如绕梁余音,绵绵不绝。 陈子庄一生画了大量折扇。他把齐白石的雅俗共赏和黄宾虹的冷逸浑厚融为一体,自然迥异于当年那种艳俗的桃花扇。中年后的他,把巴蜀的丘陵民居搬上尺幅折扇,简洁传神,他的书画扇成为藏家争相收藏的宝贝。至于是否是用位列中国三大折扇的荣昌折扇所画,无从稽考。但他的书画扇与家乡的折扇交相辉映,共同灿烂着、滋养着昌州故里,使荣昌折扇厚积着昌州文化的包浆,散发着海棠香国的光芒。虽然,在农耕文化与都市文化激烈碰撞中,这种光芒几成西风残照,但残照依然可以烛照陈子福这样的有心人。 出生折扇世家的陈子福是昌州文化的传薪者。他从小受国画大师刘海粟弟子肖拭尘耳濡目染,十四岁又拜荣昌制扇名师学艺三年。他的折扇延续了饱受文化滋养的荣昌折扇的传统,能集绘画、雕刻、制作等工序于一体。它是纳凉的,更是可品可读的。能制作这样的折扇需要十八般武艺俱全,这样的传承人,在荣昌似乎只有陈子福了。 文明的进化有时又伴随着文化的衰落。陈子福已经老了,老了的陈子福无法解开文化的冲突的死结,但他没有放弃。他不相信,曾经风流蕴藉的荣昌折扇会风流云散。 (作者系重庆民盟画院副院长兼秘书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