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山，祖祖辈辈被叫做大山。从天台山，到圣灯山，一座山的伟岸和一根斜刺的突兀，丝毫不影响老家屋后大山的苍莽。背后的大山，就像一个硕大的藤椅或靠背，圈着我的老屋故居，罩着我世世代代的故园沃土。

我从小在大山里长大，自然和大山有着别样的情怀。我常常会去亲近大山，把自己当作一棵草、一棵树、一块岩石。观山色、听山泉、沐山风，成为我少年、青年时的必须，也是我生活的必然。20岁前，我在农村老家，22岁那年，我回到家乡，在那里轰轰烈烈11载，青春的热血，多少汗与泪，在家乡的土地上流淌。

老家的山是有灵魂的。伟岸的天台山，强悍、浑厚、博大。它不但威猛刚烈、粗犷豪放，还风彩艳丽；更有包容万物的情怀，逶迤延绵，崇山峻岭，溪河叠翠，拥子抱孙，别有风情。

那山沟沟中，条条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见底，虽无江河之涌流，却有细腻柔和之灵气。就在五通台白芷崖下的“乌龟神”，是条小溪沟，但是，充满了无穷的奥妙。那无尽的四季花果，让每个季节的来客都能享受到野花野果的艳丽和美味，它从来不会懈怠每一位客人。

红棘儿、刺梨儿、地瓜儿、桑萢儿、牛奶祢……还有春笋、春颠儿（春芽儿）、桑叶儿、臭黄荆、野芹菜……更有野兔、野鸡、麻雀、山鹫、白鹤、松鼠，大一点的还有野猪、獾、黄鼠狼……村民们从来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危害，大家不过都是在大山里求着生存。

地里的野菜、包谷、红苕，被吃了、刨了，也不算什么事儿，村民们不吵，不骂，也不埋怨。

想吃野味了，就下个套，弄几个夹子；或者自制的火药枪带上，守几个晚上，一定有收获。“小东西”就烤着吃，煎着吃，炖着吃。遇到“大家伙”，就邀约些人来，一定壮着胆儿一起吃。蛇也不是什么害虫，剐了皮，或炖鸡，或下卤，或烟熏，都香。竹林里总能掏出一些山珍来，扇把菇、大脚脑、刷把菌、竹荪……小河的石头缝里，或者水氹氹里，鱼虾或者河蟹之类的是有的，鲫鱼多一些，河虾，长长的虾鱼，随随便便弄出来一盘两盘，都是小菜一碟的工夫。

不要担心家里没啥吃的，背着背篼走一遭，菜有了、汤有了、肉有了，果子也有了。

后来，猎枪收了，就困难一些，野猪也猖狂了，经常糟蹋庄稼，村民就会秃噜一两句：这野东西。

你只有走进大山的时候，才会真正感受到大山带给你的震撼。

最好早晨上山，你可以看到沉睡一宿的大山醒来时的模样。随着登山的脚步，山逐渐露出它的真面目，一重山后面还有一重，紧挨着后面还有一层，越来越高，渐渐地，远处的山与天上的薄雾融为一体，好一幅壮观的图画。

因为有山，村庄环绕，杨七沟、王家砭、白杨榜、岗上、歇厂、放牛坪、李家的祠堂……一个一个的村庄在大山环抱之中，或卧，或耸，或匍匐，或屹立，山色春晖，炊烟缭绕。

因为有山，水为之改道。乌龟神，野鸭池，小河沟，虽然不是大河，但是一条条彩带分外鲜明，把山色勾勒出轮廓来，勾勒出层次来，勾勒出色彩的变化和界限的区别来。

大山有雄壮的风采，也有朴素的品格。大山豪迈，但是也有俊秀的山峦。奇险、逶迤、平坦、突兀、温柔、呼啸，大山，时而鬼斧神工，时而又平淡无奇。

大山的性格是刚强的，不惧怕任何压力，但平素却显得和蔼慈祥，文质彬彬，英俊而柔情。大山自身涵养水源，于是就有了长正河、长生沟、堰头沟等湖泊；大山以浑厚坦荡的胸怀，榨出奶汁，分出细流，就有了乌龟神，野鸭池等溪河，从溪河发端，润泽水土和树木、禾苗。就有了仁河，有了澜溪，有了一品河、箭滩河，他们和许许多多的大山一起，孕育了大大小小的河流，流进了母亲河，长江。

李煜有诗云：“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清明节踏青扫墓，我家在外创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回老家考察，再次登上了故乡的大山，那一望无际的茫茫大山，火热地迎接着这些年流浪的游子。

山色格外的壮丽缤纷，迤逦重叠，五光十色。下厢房的大爸大婶听说家人们都要回乡创业，建设家乡，杀鸡宰鹅，打鱼钓虾，乐坏了：“好好好，这些年，你们出去闯荡，当兵的，教书的，公务员，医生，啥都有；你们开公司的开公司，下海的下海，经商的经商，都挣钱了，出息了。你们有创业达人，旅游达人，还有作家，海员……你们把房子买进城了；你，你，还有你，把户口都迁进城里去了。我以为你把大山忘了，把家乡忘了，把根忘了……”

说着说着，大爸眼泪就下来了：“这里的庄稼地，就剩下我和你大婶，守不住了，我们老了。现在，好，你们回来了，你们带着想法、技术，还有本钱，回来了——”

“不，大爸，我们带着对家乡故园的深厚感情回来了，带着我们的乡土情怀回来了，带着乡愁回来了。”“土地才是我们的根，农村才是我们守望的家园啊。”

“我的一亩三分地，我得回来守着，打扮一下。这块土地，修养生息这么多年，不能总是荒着，凉着。”“哈哈哈哈哈——”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又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远山含黛，溪水涓涓。兄弟相约好，回家吧，两百亩责任田，草木长，故乡远。出门闯荡终虚度，他乡怎及家乡好。你看这满山野花，就像我们的人生，色彩交织，白的善良，蓝的沉静，红的热情，紫的温柔，绿的蕴含着希望。

大山，家乡的大山啊！

（作者单位：巴南区农业农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