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旭军

　　听见门铃响，开门不见人，却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原来门把手上挂着一把艾草。艾草是小区物业送来的，每家门把上都挂了一束，红绳系着，精致而贵重。这是又到端午节了。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端午节了。城市的节日敷衍而马虎，要不是物管提醒，并刻意营造点气氛，我是断然想不起过节的，已经记不起过了多少个这样的端午节了。“城市不言节”，这是我多年来一直秉承的观念，不管春节中秋还是什么节，都只是时间树干上的一个节疤而已。比如，城市的端午节，大不了吃一块枯叶包裹的粽子，节就算过了，哪儿比得上故乡的节，就连龙抬头的“二月二”，都隆重得近乎神圣，充满仪式感。

　　故乡的五月，才是最好的季节。黄土地上的绿色像宣纸上的泼墨，氤氲开来，荒凉了几个月的土地上，才真正绿意盎然，桃儿杏儿纽扣儿大了，核桃树的叶子也已经长大，像一把把蒲扇，树上的喜鹊窝被挡得严严实实，麦子抽穗了，燕子的巢完工了，就该过端午了。

　　农村人没有那么洋气，管端午节叫“五月五”。在农村人眼里，五月五是除了春节最隆重的节日，这大抵与气候有关罢——农忙还没有开始，酷热还没有来临，田野一片“春和景明”，难得一段空闲时光，应该好好过个节。“五月五”过了，麦子就熟了，农民一年真正的苦日子开始了，所以，“五月五”得过得热闹而认真。

　　家乡人没见过粽子，就谈不上吃粽子。但有一种美食是家家必备的，过节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把麦子或莜麦煮熟晾凉，拌上酒曲，装上两大盆，折来一抱核桃树叶子，洗干净，均匀地盖上厚厚一层，再捂上棉被发酵，就成了酒醅子，也叫甜醅子。发酵是个漫长的过程，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因为嘴馋，这个过程相当熬人，每天鼻子凑在棉被上闻隐隐传来的清香，是我们几兄妹的必修课，有时候闻着闻着，被掀了一把，一头杵在棉被上，杵下去一个坑，这一坨甜胚子就“死”了，发不起来了，少不了被妈妈拿烧火棍追着打。

　　“开盆”是个隆重的时刻，我们几兄妹围成一圈，看妈妈一层层揭开棉被，甜胚子的香甜和着核桃叶子（必须是核桃树叶子）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妈妈给我们每人舀上半碗，人间美味啊！有了甜胚子，就有了“五月五”。

　　我不记得故乡有挂艾草的习惯，却有插柳和系五彩线的风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故乡五月的景致和古诗上一样的，客舍青青，新柳翠绿，一大早，我和哥哥去折柳枝。上树是我的强项，折来一大捆，院门、每个屋门上都插上。插柳是为了纪念屈原，这是后来知道的，当时谁知道呢？只觉得“五月五”就应该插柳枝。

　　我也不知道系五彩线是为了什么，只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柳枝插上了，姐姐就给我们系五彩线，她把五彩线股成细绳，手腕脚腕都绑上，手镯一样，我们叫“手夸儿”，姐姐手巧，还给我们中指系上五彩线做的“戒指”，美得不行。手是不能洗的，洗了“手夸儿”就掉色了。戴上“手夸儿”，迫不及待地出门向小伙伴夸耀，夸自己的“手夸儿”颜色艳，“戒指”做得好，这也许是“手夸儿”的来历。夸着夸着，鼻涕下来了，拿手背一擦，脸也花了手也花了。“手夸儿”一般是三天就摘的，可我总舍不得，五彩线变成泥绳儿，还拴在手腕上。

　　更讲究一点的人家，还要去“挖银子”——银子是冰，冬天冰封大地的时候，去河沟挖些冰，找个地方埋了，冰是不会化的，“五月五”挖出来，把“银子”在门口摆了，寄予美好的愿望。

　　“五月五”学校是照例要放假半天的，也不需要什么严格的程序，老师说声“放假了”，我们就背上书包回家了。妈妈炒了鸡蛋，炒了粉条和腊肉，看年看月吃一回的美味，今天放开嗨，那个香啊！咦，我现在都想流口水……

　　事实上，我写这篇文章的现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小村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了。关于“五月五”和那个小村的故事，也已经湮没在村头小道的萋萋荒草中了，剩下的便是他乡游子的一点点记忆以及至今仍年年绿了又黄的柳枝了。

　　（作者单位：重庆法制报社）

　　树粽叶泛起油油绿光，地蓼叶摇曳修长的身姿。秧苗忙着分蘖，玉米忙着拔节。放眼望去，满目苍翠，庄稼、草木，甚至连空气都是绿色的。大地葱茏到极致的时候，端午节如期到来。

　　草木是端午的主角。

　　树粽叶、地蓼叶，都种在房前屋后。平时无需管护，也没人关注，端午一到，它们自会长得肥绿厚实。采回清水洗净，经灵巧的双手，叶子就变成瓷实饱满的粽子。车头粽、狗头粽，不同的手，包出的不同样子。无论哪种样子，无论素粽肉粽，都带着叶子的气息，那是大自然的味道，也是端午的味道。

　　艾草与昌蒲总是与端午联在一起。艾草长在坡，与遍地蒿草为伍，但一眼就能将它分辨出来。与蒿草相比，艾草身形硬朗挺拔，茎干棱角分明，叶片宽大，绿中泛白。凑近了闻，艾草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昌蒲生在水边，叶片如剑，剑剑油绿发亮。端午那天，家家户户必采集艾草昌蒲，正如古诗描绘的那样：“碧艾香蒲处处忙。”清晨，露珠尚挂在草尖，人们便走向田野，把艾草昌蒲带回家，每道门边挂一束，据说能驱毒除瘟避邪，更多的则晾在向阳避雨的地方，日常有个伤风感冒，扯一把风干的艾草昌蒲煮水口服，蒙上被子出通汗水，感冒立刻治愈。

　　“端者，初也”，端午是夏季的起始，毒虫杂菌繁殖迅速，人很容易患病，尤其小孩子常常被蚊叮虫咬、湿疹痱子所困扰。所幸端午这天百草皆药，所谓百草丹。路边的猫爪刺、千里光、金银花，树上的柳叶桉，山林里的四块瓦，都可入药。草药过水洗净，挽成一把一把放进大铁锅，掺满水，猛火烧开。揭开锅盖，满屋子便药香弥漫。老人们将黄桑桑的药汤倒进木桶，待到冷热适中，把小孩子抱进桶里，一勺一勺舀药汤从孩子头上往全身浇。直到药汤变冷。泡过草药汤，疮消痒止，胜过打针吃药。

　　端午，树上的果子也成熟了，有一种桃子，名字就叫端阳桃。端午前后，已经红了半边脸，吃起来甜中略带酸，清脆爽口。还有一种叫麦李的李子，也恰好成熟。老一辈人讲，端午这天吃了李子，一年到头不打瞌睡。所以，端午这天，李子是必吃的。

　　端午一过，酷暑来临。转眼间，草木韶华不再。

　　（作者单位：重庆市巴南区征地办）

◎ 童凤立

　　我的小学校园中有个土夯的小舞台，我和王岗刚说完相声走下来，张莉、黄筱菁她们一群女生渐次婀娜出场，伴着奚秀兰颇带磁性的歌喉跳了一支舞蹈。打那时就知道，海峡对岸有个祖国的宝岛名叫台湾。时隔三十多年，那个场景回忆起来依然清晰，哼起那首动听的歌谣：高山青，涧水蓝——

　　憧憬了许多年，兴奋了几个月，就为了踏上宝岛那一刻。一家子久违一甲子，中间有多少载不动的痛楚和思念、诉不尽的无奈与幽怨，哪里是几个短暂勾留的青年人所能体察的。尽管如此，这一趟出门却和往常不同，心底少了休闲意味，多了一种仪式感：同是华夏血亲炎黄一脉，外人休想挑拨得开——怀着“走人户”的浓浓亲切，带着造访宝岛的十二万分神秘，我们一行16人在辛卯端阳节前一周，来到了瓜果飘香的台湾。

　　我对宝岛的第一印象：干净！在这里，找果皮箱费事儿，看不见多少清洁工，我们一行人纷纷竖起大拇指。抵台翌日清早，我撇下酒店自助餐，径自去两里外的一个街市“偷嘴”。女摊主神情友善，飞快端上热气腾腾的豆汁和鲜肉大包，我边吃边看对面水果铺老板和雇工卸货摆摊，心里又在“泛酸”：昨夕抵台，纤尘沾阶。且欣且喜，冲淡心怀。

　　穿过洁净的街道，我们跟随导游，兴冲冲向台北故宫博物院去。游览博物院的这两小时，可是此行的精华所在！一行人满怀崇敬，在“天下为公”牌坊下集体合影。博物馆里珍藏、陈列的中华国宝，珍贵可敌寰宇。目之所及，全是价值连城的玉器、字画，因不允许摄影，我们只能屏息静气、贪婪地睁大眼睛观瞧。好说歹说，导游“开恩”多给了半小时，还是看不够，心里感慨着一定要带妻子孩子来，看看咱这个大家庭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宝贝们！

　　金碧辉煌的中台寺亮点甚多，莹莹散放毫光的镇寺之宝丰田巨玉“年年有余”，大雄宝殿硕大硕重的不锈钢门轴，药师塔外墙无框架抗拉大帷幕玻璃。伫立大雄宝殿，读罢韦陀像旁一副对联，灵光电石火花般一闪：降魔伏怨万千重任，饶是他法力无边，又岂该这菩萨一力承担？众志成城，降世间人心魔，伏世间人怨气，大千生灵自然会有大光明。山门有两株名唤“楷木”的树子，据说山东曲阜很多，由来三教互通有无，这又是一例。

　　离开嘉义奔阿里山，头脑里翻来覆去老是那两句：姑娘美如水，少年壮如山。到了车场吃午饭，山鸡山菌香得腻人。姑娘分不清是不是阿里山的，小伙儿满眼都是重庆人，倒是五十岁的导游像资深林业专家，一路如数家珍，我掏出手机记笔记。四十岁以后方才明白，万物有情，只要相交，必有可取。

　　后来我们又去了中横公路上的太鲁阁国家公园。路经花莲，透过车窗见路边不少老兵蹒跚而行。

　　中横公路是台湾第一条穿越中央山脉、连接东西岸的公路，也称东西横贯公路或中部横贯公路，目前与南横、北横并列为台湾三大横贯公路。此公路所经的地形相当复杂，从海平面直到三千多米的合欢山区，中间有隧道、河谷等，经过太鲁阁国家公园。公路东起花莲县太鲁阁，西至台中县东势镇，蜿蜒近300公里。诸多路段均系邻渊凿壁而成，且隧涵桥梁相连，九曲盘肠，又因地处地质活跃带，常受塌方、落石困扰，被岛内司机视为生死险途。1956年7月，由台湾省公路局成立“横贯公路工程总处”，负责设计规划，正式开工筑路。开工典礼同时在工地两端进行，一万多名老兵上阵施工。公路于1960年5月9日通车，整个工程费时3年9个月18天，花费4.3亿新台币。

　　曾经，因为慵懒我错过了泰山观日出。这一次，可不能错过导游口中有品位的花莲日出。在台湾的第七天早上五点半，闹钟一响，我翻身跃起抓着相机冲出房间。跑到太平洋边上我喘息未定，一垂钓老翁看看我手里拿着相机，微笑道：“小伙子，台湾在祖国东部，这又是夏天，要拍日出得早些出来。”我只好胡乱拍了一通，悻悻而归。早餐时，“虚荣”的我洋洋得意拍拍摄影包，同伴都以为我如愿以偿拍到了日出，纷纷艳羡不已。我暗想，下一次无论何地等候日出，恐能如愿。这信心，在于右任老先生铜像前，我更坚定了。不知何处飞来的白鸽，静静停留在铜像肩上，半小时不去，几个同伴啧啧称奇。

　　回首野柳公园的烛台石，就要暂别台湾了！端午在台湾的这八天，是我们真切感受中华文明透彻、熨帖和生动的八天，是我们坚定参与学习、传承和维护传统文化信心的八天。

　　（作者单位：重庆市渝北区商务委）

粽子煮粥

◎ 钟  雄

　　端午节前，病床上的父亲想吃粽子粑，还强调是想吃用家乡的糯米、粽叶包成的粽子粑。

　　本来，吃粽子粑是很简单的事，买糯米、找粽叶我们自己动手包，或到市场去选些包好的粽子，蘸着芝麻白糖就很美味。但问题是，父亲躺在医养结合的病床上。到底给不给老父亲吃粽子粑？我们三兄弟、三妯娌都在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

　　老父亲九十多岁高龄，心、肾、脑血管等多器官病变，尤其吃东西，他稍微多吃一口，或者吃了硬一点的食物，身体会不舒服，病情就加重。父亲身体虚弱，咽喉显梗，不能做胃镜伸进胃里的直接检查，医院从排出物医学化验检查中，发现老父亲有胃出血迹象。医院先采取限制进食的办法，似乎没控制住胃肠隐隐约约出血，于是观察、观测中，暂停父亲进食进水，通过静脉输营养液维持生命。在对父亲不进行刺激性检查，更不动手术治疗的情况下，每天打消炎止血针、输药液，进行“保守治疗”。经过精心调理治疗，父亲的胃肠不渗滴血液，从可饮点滴水到能喝水，从喝流汁到能吃营养餐，现在能吃半碗营养糊了。

　　一位护士看出了我们的困惑，她说，粽叶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叶绿素和多种氨基酸等成分，《本草纲目》中还记载，粽叶具有清热止血、解毒消肿，治下血、小便不利等功效，气味芳香，闻上去有回归大自然的感觉。

　　再看着父亲渴盼端午粽子的眼神，我们决定满足他的心愿。

　　大哥专门开车回江津白沙老家，为父亲买了几斤家乡粽子。妻子和嫂子一道，端着透出清纯芳香味道的家乡粽出现在父亲面前，当着他的面轻轻剥开翠绿的粽叶，晶莹洁白的粽子像一颗明亮的星星，与父亲的目光交相辉映。三个儿媳把家乡粽加清水熬煮，煮成滋润可口的粽子粥，用汤匙喂给父亲。品尝了小半碗香喷喷的家乡粽子粥，父亲感觉身体轻松舒适了许多，他非常惬意地咂巴着嘴，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赞赏地对我们点了点头。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