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天气短。母亲把晚上在小区锻炼的时间,改为了下午。 今天是周末,我等母亲回家吃饭。接到快递员电话,包裹送到小区门口了。 最近,我没有买东西,哪来的包裹?我对快递员说:“你是不是送错了地方。” “快递单上留的这个电话,收件人刘月娥。”快递员在电话里说。 母亲叫刘月娥,是她的包裹。我来到小区门口,签字收包裹。我把包裹拿回家,打开一看,是一件女士大衣。羊毛呢子的面料,水貂毛领,值五千多元钱。我再看单子上寄件人的姓名:陈光磊。 又是陈光磊快递来的衣服。 陈光磊是我们村里人,按照辈分,我叫他大哥。他是老家的第一位大学生,毕业后在外省工作。每年的立冬前后,他都要寄给母亲一件大衣。我细算,他已经给母亲寄了四十件大衣了。 五年前,我帮母亲收到大衣后,给陈光磊打电话说:“陈大哥,你寄给母亲的大衣,母亲只穿了两件,其他的还是崭新的,不要再寄了。” 五年来,我们搬了三次家,没有把地址告诉陈光磊大哥。但是,他找到了地址,准时寄来大衣。 陈光磊给母亲寄棉衣,是由母亲的嫁妆引起的。 陈光磊父母去世早,他跟着叔叔长大。有一年冬天,母亲路过他家,听见屋里传来哭声:“叔叔,我不去读高中了。” 陈光磊在县里上高中,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冬天到了,温度只有两三度,陈光磊还穿着两件单衣服。遇到下雪天,天气更冷。陈光磊便准备退学。 “都怪叔叔无能,不能给你添置一件棉衣。”叔叔也哭。叔叔家里三个孩子,也是小孩子穿大孩子的衣服,大孩子穿大人的旧衣服。 “磊磊,书还是要读。大姑送你一件棉衣。”母亲下月出嫁,按照老家习俗,棉衣代表今后生活富裕。家里再穷,也要想方设法添置棉衣作嫁妆。那天,母亲从裁缝铺里拿新棉衣回家。 “大妹子,这是你的嫁妆,我们不能收。”叔叔拒绝道。“大姑,你是好姑姑。我不能要你的嫁妆棉衣。”陈光磊嘴里拒绝,眼睛却盯着母亲手里的棉衣。 “棉衣是女式,穿上外衣,看不出来。”母亲把陈光磊拉到身边,给他穿上棉衣。 “大姑,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最新、最贵的棉衣。”陈光磊穿上母亲的棉衣,去学校时,专门来给母亲道别。 一月后,母亲出嫁,她是老家唯一没有棉衣作嫁妆的女人。 陈光磊穿着母亲的嫁妆棉衣,上完了三年高中,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大学毕业后,留在外省工作。 陈光磊领到第一份工资,买了一件棉衣,邮寄给母亲。老家的人说,棉衣是流行款,新潮。母亲穿着棉衣,逢人就说:“这是磊磊寄给我的。” 第二年,陈光磊又给母亲寄棉衣,仍然是当年的新款式。四十多年来,陈光磊寄给母亲的棉衣,全是当年的时髦棉衣。后来,寄羽绒大衣、羊毛呢子。再后来,是皮草大衣。 陈光磊寄给母亲的棉衣,母亲只穿了两件,其余的都保留着。我劝母亲把过时的棉衣,送给老家需要棉衣的人。她说:“人家的好心意,不能随便送掉。”每次搬家,母亲总是说,一定要把磊磊寄来的棉衣带上。 “几十件棉衣,又不穿,还要专门的一间屋来保存。”晚饭后,我对母亲说,心里带着埋怨。 “我有放棉衣的地方了。”母亲听了我的话,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我连忙问:“什么地方?”“送给谁?” 母亲从衣服口袋拿出一张纸条来:“就放在这里。” 我接过纸条看,县政府的征集告示。告示里说,今年是新中国成立七十年,县里征集人们衣食住行物品,举办成就展览。展品永久保留在县博物馆。 我看完告示,抬头一看,母亲正对着我笑。 (◎杜春成 作者单位 渝北区仙桃街道办事处) |